遇 见

吴水香

有人说，你不可以停下来，停下来你就输了，我不想输，所以我要一直往前跑，直到脚趾被磨出血泡，双脚酸痛无法行走。

——白洛

（一）

“孤独是可耻的。”你常常这样想着，所以当你踽踽独行的时候感觉风声都带着嘲笑，你害怕看到那些人的目光，害怕他们眼里的鄙夷或探究。于是，你每次走路的时候都会将头埋得低低的，好像一颗含羞草，以此捍卫你所谓的自尊。那是你的懦弱，你不敢接受的事实，你是被别人排除在外的人。

每次回家的时候都会经过一条冗长幽深的巷子。可是这里不是你爱的江南没有你爱的青石板。只有微弱暗黄的灯光让这条巷子看上去不那么恐怖和幽暗，很多时候你都会听到狗的狂吠声和夜猫的尖锐的嗓音，带着凄厉犹如恐怖小说写的那样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回家的必经之路，而你却带着深深的恐惧。

你在敲开家门的时候想着母亲一定又如平常一般在开着暗黄灯光的客厅坐在被岁月腐蚀而变得陈旧的沙发上看着年代久远的黑白电视。她在听到敲门声的时候脸上会露出温柔的神色，带着欣喜迎接你。仿佛迎接一个高贵的公主。她会从你的肩上拿下你的书包，叫你快去洗漱然后催你上床睡觉，待你回房的时候还不忘拿着一杯温热的牛奶，仿佛融入了她所有的爱。

整个家都是温馨而美好的，纵然它显得破旧可是它依然干净整洁，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客厅里每天都会换上一朵鲜艳的百合。百合，百年好合。

可是你知道你是没有爸爸的，听说他在你刚出生时就死了，是在出海的时候遇到一场风暴罹难的。可是你知道她是那样爱着他，深沉的爱着，就如同爱着你一般。每晚你都会在母亲蹑手蹑脚中还有轻轻的关门声中沉沉睡去。你会梦到你的父亲，他是一个儒雅的男人并且有着一张英俊的脸，虽然衣服破旧也难掩盖他的风华。他会爱怜的抚摸你的发。轻轻唤你的乳名。每天你都在这样的梦里睡去，直到天光乍破。

（二）

“人有三件事不能隐瞒，咳嗽、贫穷和爱，你想隐瞒反而欲盖弥彰。”所以当你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裤子和鞋子的时候，感觉到那么不自在。虽然你有傲人的成绩，也无法掩盖你的自卑。

她们在后面谈论名著的时候你正在做着枯燥的数学题。她们的领域你从来不曾涉足，尽管你也那样的热切的爱着那些文字。你内心的骄傲与自卑紧紧地将你包裹起来，像一只刺猬，有着坚锐的盔甲挡住一切恶意与善意。

少年从教室门口进来的时候，你清晰的感觉到阳光的跳跃，以及空气里漂浮的尘埃。女生的谈论更加的活跃，大胆的女生叫他过去加入她们的阵营，他面带微笑的答应。他经过你桌子的时候你感觉时间在那一刻放慢、静止然后再快速前进。你还能闻到他衣服的清新的肥皂味道，其实你是同她们那样的喜欢着他，应该是更加喜欢，只是羞于启齿。

你还记得那个午后，少年骑着单车经过你的身旁，带着香樟树的味道仿佛来自几亿前的光年。你看到他的校服在风中飞扬以及他不经意转过来的侧脸和微眯的眼。你认得他，他是刚来的转校生——陆晨。他站在讲桌上的时候你还在埋头苦干直到他的声音划破空气进入你的耳膜的时候你才猛然抬头看到那张清秀的脸以及你最爱的白衬衫。

有时候你真的会相信“岁月静好”这四个字，恍惚中似乎过了几个世纪般漫长。而他已经从你座位旁离开了许久，并且已经沐浴在阳光下安静的看书。你也许知道他的微笑发出的那个单音“嗯”只是一个善意的敷衍，顺畅得没有丝毫波折。

你真的相信你是一条被时间搁浅的鱼，被世界摒除在外，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无法自救，所以你没有丝毫社交的能力，你无法开口向他问好，你从来不知道这样的悲伤也可以荡气回肠。但陆晨只是你梦里的出现的幻影而已虽然美好却容易消逝，犹如昙花。

（三）

下午走过梧桐街的时候你又了遇到他，脚下的街道似乎连着心里的秘密一直延伸直达时光尽头。这是第几次遇到他了呢？199次还是200次你也记不清了，你只知道你每次走过这条种满梧桐的街道的时候总会看到他骑着单车穿过稀少行人那一抹醒目的白，带着正值年少的意气风发。

嗯，是你无法拥有姿态。

你走上幽暗的楼梯的时候听到楼梯发出“吱呀”的声音，岁月的久远可能已经让它不堪负重，好像一下子你都能掉入深不见底的黑渊。你走到家门的时候安静异常，你忘了今天学校放假，妈妈这个时候还在上班。

所以你只好蜷缩在一个的角落，任四周的黑暗侵袭。等你被叫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的暗了下来，犹如一张巨大的网网住了白日里的所有喧嚣。她总会在你眼光暗沉深不见底的时候叫唤你，你看到她温婉的面容的时候还能相信这世界的美好，她在尽她所有爱着你，深切的爱着。

你还是同常人一般无法抵御这世界的美好。你也如此渴望得到关心和疼爱。你也同样能以等同的爱和善意来回报。

（四）

你知道他每天都会早早的来到教室，趁着片刻的宁静享受寂静的美好。他会在特定的时间看向身侧的窗外，有时会看到一角晴朗有时也会看到一片暗沉的灰。

这时候，教室里只有你们两人，你虽然在记单词，眼里的余光却总是瞟向他，心里因为放纵而有着一丝丝的负罪感。每天清晨你都会喜忧掺半。直到教室里欢笑声打破这种静谧，你才能全心全意的开始学习。

其实你已经不知不觉知道了他不少事，他喜欢喝原味奶茶，思考问题的时候习惯性的用笔头轻点桌面，喜欢宋词，最爱的歌手是河图，最擅长的科目是数学，还写的一手好毛笔字……你知道这世界的喜欢很多都是无疾而终，甚至他从不知晓。你也一直觉得这不需要有什么结果，也不必对自己有什么交代。

也许多年以后，你还会记得他，时间的洪流也不能冲散的影子。纵然你们从未有过交集。而你，也只是默默念着，不带杂念。他也只是你旧时光里最特别的老友，用来缅怀当时你独自一人走过的路。

你也会遇见另一些人，遇见另一番模样，只是也许那时不再青涩，会变得勇敢，你会笑得温婉又美好。

（五）

可能你会遇到刮大风，会走过一段漆黑的路，会孤独得让让自己都怜悯。可是有一天你一直习惯黑暗的双眼也会习惯光明。时光会给你最好的祝愿，你不会孤独成性，不会无枝可依，不会颠沛流离。你会遇见阳光普照，遇见所有美好。

遇见最好的自己。

（人文学院2017级历史班）

（选自2018年《晨光》第四期 总第1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