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思戏
袁 露
兰花指捻红尘似水,三尺红台,万事入歌吹,唱别久悲不成悲,十分红处成灰,愿谁记得谁,最好的年岁!
--------《牵丝戏》
“小娴,你现在有了身孕,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任性。没经过我允许你再敢跑去修铁路,我可是会生气的,晓得不?”
“晓得啦,我会在家好好的养胎,照顾好咱爹娘的,等着你回来!你在外面也要照顾好自己。”
……
小娴在村头的晨昏里送君千里,俊哥在村尾的迟暮里遥遥无期。不知道是眼泪模糊了俊哥的身影,还是门前的树拦住了小娴的目光,总之,他走了,她的记忆也跟着模糊了。
一
小娴和俊哥第一次见面是在镇里的戏场上,那天镇里来了一班戏班子,全镇的人都跑去看,年轻的小娴也不例外。因为在这贫穷落后的小镇上,他们的到来,无异于给这单调的小镇添了一丝生机。
颜思娴,小名小娴,兴和村一户普通贫苦人家的孩子。王俊,是三清台王地主的三儿子,因为读过几年书,字写的很漂亮,就被乡长叫去做书记。1958年1月15日,王俊跟随乡长到戏场维护秩序,一段故事由此开始。
没被历史长河淘走的英雄总是会受到世人的膜拜,一曲《霸王别姬》引得多少人为之疯狂。但弱不禁风的小娴是受不了人们的这种疯狂的,被挤摔在地上她眼看将被人群吞没,而英雄救美的俊哥上场了,扶起小娴的一瞬间,她头上的发带掉了,瀑布般的黑发顺着小娴的脸颊滑到俊哥的手上,于是,两人一见倾心。
几番波折后俊哥终于去小娴家下聘了,在简单聘礼中有着一根红红的发带。而五十年代的聘礼虽然简单,但还不至于送根发带。王太爷知道了后很生气,将快要新婚的俊哥打了一顿,村里人也笑话了好久。小娴本就长的漂亮,出嫁那天,红红的发带在工装的映衬下更显得温婉。
幸福总是会被嫉妒的,天上的神仙也不例外,所以他们设法改变了原本美好的故事。婚后的第二天的俊哥就被派去很远的地方修铁路,留下二十岁不到的小娴在一个陌生的家庭。
“爸妈,小娴嫁过来就是你们女儿,有什么事叫她做就行了,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的,你们要提出来。嫂子,小娴刚嫁过来,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希望你们能多担待下她,帮我照顾下她。小娴,你在家要听爸妈的话,孝顺爸妈,有什么事要同两位嫂嫂商量,……”
俊哥在嘱咐声中渐行渐远,嫂子的本性也在时间和欲望的滋养下快速生长,越来越肆无忌惮。
二
“小娴,你厨艺是谁教的啊,做的菜真好吃,真想以后天天都能吃你做的菜。”
“她二嫂,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让小娴替你做饭呢。”
“大嫂,你怎么能这样说呢,难道你这是嫌弃小娴做的饭不好,你厉害你做啊。”
“好呀,那地里的活你去做。”
“妈,你看大嫂,她又嫌弃你活分配不均。”
“她二嫂,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抱怨过妈活分配不均了。”
“都别嚷嚷了了,大清早吃顿饭都不清净。”小娴的婆婆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这才两天这俩妯娌就开始算计幺媳妇了,平时一点小事也算计,就没一天安生的。不过出于对幺儿子的喜爱,小娴也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所以肯定是要维护这个幺媳妇的。
“嗯,小娴做的菜确实比老二媳妇做的好吃多了,小娴啊,你刚来家没多久,很多事情还不熟,以后你就在家洗衣服做饭吧。”
老二媳妇还没来得及拍手叫好,王氏又接着说到“老二媳妇以后和老大媳妇一起去田里插秧,有不懂的就问你大嫂。”
“妈,这样不好吧,小娴刚刚嫁过来,家里什么都不了解,还是我来做吧,况且地里的东西我也不是很懂啊”
“她二嫂,你这话就不对了,刚刚你不是还说小娴做的饭好吃吗,现在又不同意了。地里活你不懂?哄谁呢,谁不知道你干活一把好手啊,再说不懂可以问啊,当初我不是也是这样过来的。”大嫂很不给面子的驳了回去。
要说二嫂最痛恨谁,那就莫过于大嫂了,不过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惹恼了王氏被叫去田里做活才是最不幸的。于是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向王氏辩解。
王氏一把将筷子搁桌上,站起来说“事情就这么定了,谁要不愿意就分家出去。”
二嫂还想辩解,一旁的老二立即呵斥到:“闭嘴,一大早上就在这里吵,有这点耍嘴皮子的功夫怎么不向爸妈多学点不懂的,一大个碗也塞不住你的大嘴。妈,你就别生气了,她就是不会说话,您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她性子,一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说什么分家不分家的。”
老二虽然不满意妈这个决定,但也只能认命,傻子才会同意分家,三弟就像会下蛋的鸡,可是个赚钱的好机器,家里的生活开支大多是他赚来的,分了家去找谁要。被丈夫骂了的二嫂敢怒不敢言,只能恨恨的扒碗里的高粱饭。
小娴知道自己在这个家还没有话语权,只在旁边默默吃饭。大嫂无异于是最后的胜利者,看二房吃扁,三房也不能闲着,心里莫名愉快起来,饭都多吃了一碗。
三
“王氏二媳妇,你咋也下地里了呢,你婆婆不是最疼你吗,怎么舍得让你下地啊。”隔壁媳妇取笑说。
“今时不同往日咯。”
“怎么了,还能有人敢欺负你不成?”
“还不是小娴呗,人家整天宠的跟个什么似的,轻活都让她做了,我们这不会讨人喜欢的就只能干重活了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新人笑,什么旧人哭,真不知道那个小娴有什么好,跟你说哦,听说她和乡长儿子还有一腿呢。人家高傲呢,乡长儿子都不理的。”
“是吗?哎呦,那就厉害咯,你们家可不是娶了个小祖宗?”
“可不是嘛。”
“……”
男人修铁路去了,村里的女人们是寂寥了,唯一打发空闲时间的就是八卦。而这些讨嫌的话顺着女人们的嘴像秋天的松果滚满了整个村落。
闲话传到了王氏耳朵里,气得她把老二一家都叫了过来。
“一天闲到没事做是吧,你菜地里的菜都种好了?就在这里乱嚼舌根,当初是你让人家在家做饭,现在又说这些,你好意思吗?人家能被乡长儿子看中是她有本事,你有本事吗,乡长那么厉害的人家都不嫁,要这事要是搁你们,你们会不嫁?都是个当妈的人了,还这么没分寸。”
说完儿媳妇,王氏又转向老二,“你说你都这么大个人了,连自己的媳妇都管不住,就叫她在外面说自己家的人,让全村人笑话,你丢不丢脸噢。下次再乱说,这个家分了也罢。你们不觉得丢脸我还觉得丢脸呢。”
一听说要分家,老二就急了,一边骂自己媳妇,一边安慰王氏。
在老二的吵骂声中,一场八卦风波就此过去了,三清台的女人们明面上也闭了嘴。
要说村里女人最讨厌什么,莫过于村长家的喇叭了,它就像是妖怪的金锣,把她们的男人都收走了。
两个月后,村里的喇叭再次急促的响了起来。第三批修铁路的人半个月前就已经去了,村里能动的男人几乎都去了,喇叭现在响起来莫不是还要人去修铁路?大家忐忑的向村长家移去。
四
“不好意思又把大家叫到这里,我没办法啊,上面说修铁路人不够,村里还有劳动力的男人必须去,等下全到我这里登记名字,然后就回去准备吧,后天就要去了。”村长站在门口的的石凳上对下面的人无奈的命令到,愁苦的面容就如脚下被岁月侵蚀的体无完肤的石凳,皱成一团。
顿了一下村长又说到:上面还说如果女人要去也是可以的,和男人一样也计公分的,要去的到我这里登记下就可以了,后天跟第四批人一起去。”
女人也可以去?这怎么能行,女人怎么能和其他男人一起去干活呢?这一消息对于这个落后的小山村来说,无异于是个天大的新闻,一下子就村里炸开了锅。
小娴听到这个消息,二话没说就去村长那里登记了。这个消息一下子传遍了整个村,比村长上次的播报还要引起人们热议。王氏也很吃惊,她立马叫来了正在厨房做饭小娴。
“小娴啊,我知道你在家过的委屈的,可是去修铁路真的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能做的,现在外面又乱,不比家里好啊。”
“妈,我在这个家里过得挺好的,没觉得委屈。您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还是要去,修铁路是我们作为每个中国人的责任,是中国人都应该去;古还有花木兰替父从军呢,现在都改革开放了,男女平等,男人能做的事女人怎么就不能做了,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这点苦我还是能吃的;再说去了可能还会遇见俊哥,妈,你就同意我去了吧。”
“ 唉,作孽哦,你们才刚结婚就分开了! 好吧,你坚决要去我也拦不住了,只是你一个人外面要事事留心,遇见俊哥就和他一路。”
“知道了,妈,我会小心的,谢谢妈。”
“唉,不说这些了,后天就要去了,这两天就别做饭了,好好整理东西休息下,我给你做点东西路上吃。”
王氏蹒跚向屋里走去。才两个多月,人就感觉老了许多,丈夫,两个儿子都去修铁路了,只有跛脚的大儿子留在了家,现在幺儿媳妇也要去,那么大个家一下子空落落的。
小娴望着王氏的背影,默默的流下了眼泪。
五
两天后第四批修铁路的人也动身了,这次不同的是除了男人,另外约有一百人的妇女队伍也一同前往。原本还没人去的,由于小娴的带头,村里一些妇女也去了,有的是因为家里没粮食了,出去修铁路好歹有口吃的,但大部分是新婚没多久的女人,她们的目的就是去找丈夫的。所以几个村的人凑在一起就组成了这个庞大的女子队伍。
那时大部分地区没有公路,人们的交通工具还是靠脚。一连走了十多天还没到,小娴不免担忧起来,不知道俊哥现在在做什么,和她一样也在看月亮吗?
小娴想到了条件艰苦,但还是低估了,不过她是开心的,怀有希望的,因为不久她将可以见到她的俊哥,心里就莫名暖了起来。他长的真好看,脸是那样俊,棱角分明,身体是那样结实有力。写的字很漂亮,像她绣的花蝴蝶一样好看。
“又在想你男人了吧,看你脸红的。”
“没得。”小娴虚心转过头,不去看芬。芬是小娴在路上认识的,是隔壁村的一个寡妇,男人在她嫁过来没几个月就死了,家里人都认为她是个不祥物,不接待她。她也没有孩子,一个人过。她是一个很开明的人,虽然生活很艰难,不如意,可她还是每天都笑嘻嘻的,看起来很亲和。她还是一个有主见,很独立的女人,这也是小娴能很快和她交好的原因。
“没有?脸都红成猴子屁股了,还狡辩,再说想自己男人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芬,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啊,都走好多天了。”脸皮还很薄的小娴不想和芬谈论这个问题,就赶紧换个话题。
“不晓得,应该快到了吧,听说还有五十多公里。”
“五十多公里是多少?”
“我也不晓得。”
“哦!”
“快点睡了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快进入六月了,太阳是那样毒,夜晚也是闷热的。今晚天上是满月,亮堂堂的月光照亮了周围的山头,几个大大的帐篷暴露在月光下。又破又旧的大帐篷包裹了一百多人,像街角李大娘做的高粱粑,一个紧挨着一个。
六
两天后终于到了目的地,她们被分成了几组,去往不同的地方做工。小娴和芬在一个组,每天的事就是做饭,洗衣服,烧水。
在这个大山深处,没有人烟,修完铁路回来的男人们除了累,还有孤寂。所以吃饭时就会调戏女人,以此来驱除他们的孤寂。小娴人长得漂亮,难免就成了男人们调戏的最佳对象。
“小娴啊,你长的这么漂亮,谁娶了你谁有福气啊。”
“我晓得我有福气,你们不用羡慕我。”
“就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还想她是你媳妇,就算给你也无福消受哦,你家那母老虎不扒了你的皮。”
“哈哈哈。”众人一阵笑声
“小娴啊,你男人怕是伺候不好你哦,还不晓得晚上的乐趣吧,要不要我们哥几个好好伺候下。”
“哈哈哈。”又是一阵狂笑。
小娴都快急哭了,他们怎么能这么调戏她,她想要骂他们,可是又怕惹恼了他们。俊哥你在哪里?
收衣服回来的芬听到男人们的调戏,立马骂到:
“你们是没见过女人吗,一个二个像路边的流氓似的,丢不丢脸?毛主席才说男女平等,不能欺负女性,你们这样说是对的?要是你家女人在外面也被别人这样调戏,你会咋个想。人家也是有夫之妇,她男人好歹是三清台王地主家三儿子,是你们能比的不,也不怕他男人报复。”
男人们沉默了,他们懂得,如果自己的媳妇被别人调戏是个男人肯定忍不了,何况对方还是地主儿子,虽说现在地主被打下台,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里是自己能惹的。而且小娴又有芬那个厉害的寡妇罩着,谁还敢调戏她呀。经过芬的这么一骂,男人们对小娴都客客气气的,对其他妇女说话也没那么放肆了。他们都是老实的庄稼男人,平时是很本分的,之前会那么说不过是因为在这地方太无聊,开开玩笑过下嘴皮子瘾,现在知道自己做的过火了,他们也都乖乖的闭起嘴来。
小娴真的很感谢芬,她知道这一切改变都是因为芬,在小娴心里,芬就是她的榜样,她也要变得和她一样坚强。
七
一晃眼一个多月过去了,芬给小娴打听到了俊哥所在的组,还好组长都是一个镇的,念及是老乡不就让芬和小娴换了过去。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忙着打菜的小娴没注意到前方的俊哥正含情脉脉的望着她,眼神是那么温柔,又是那么痛苦。一旁的芬先发现俊哥,连忙叫了小娴。小娴抬起了头,但只看了一眼就立马把头低下了。不是她不想看他,而是不敢看,她怕她会忍不住扑向他,把她这半年来的思恋,委屈,为他受的苦向他一一倾诉。
白天终于过去了,夜晚总是美的,因为晚上的时光是独属于他们的。
“小娴,都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王俊站在树下深深的凝视着小娴,柔和的月光在她周身渡上了一层银辉,看起来是那么圣洁。
即使人就在眼前,磁性的声音还萦绕在耳畔,可小娴依旧没有说话,她觉得这一切是那么不真实,她怕她一开口就惊醒了这个梦。所以只是痴痴的望着俊哥,她日日思恋的俊哥。他变了,变瘦了,变黑了,胡子也长了;可他还是那个他,骨子里透着刚毅与不屈;即使黑,在他身上体现出来的也只是更加成熟罢了。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长丑吓着你了?”俊哥故做伤心的问。
“没有,我家俊哥最好看,怎么样都好看。”望着平时一脸严肃,在她面前却像个调皮的小孩儿的俊哥,小娴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像是藏了一潭温泉,融化了他的整个世界。可是他却不知道他温柔的能滴出水来的话语才是这潭温泉的源头。
“俊哥,以后我们都不要分开了好不好?”小娴依偎在俊哥怀里,祈求的说到。
看着怀中小猫似的人儿,俊哥心里难受起来,如果她没遇见自己多好,肯定还和以前一样快乐,可自从嫁给自己以后,就没过的一天好日子。等铁路修好了,他一定要加倍努力让她过上好日子,还要天天陪她看戏。
时间就这么慢慢的走着,山丘上的蜜语被周围的树叶来回传递,化作微风,凉爽了整个夏季。
八
秋天来了,伴随着无边腐蚀性的死亡气息,人们倍感压力。
这天天空阴沉沉的,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小娴从早上就开始担忧,她害怕下雨天,上次就因为下雨俊哥着了凉,休息了好几天才好的。要是这次又生病了,肯定不容易好。
终于熬到了中午,天还没下雨,修铁路的人也陆续回来了,小娴悬着的心也放松了下来,她一边打菜一边关注着人群,搜索着俊哥的身影。可是菜都快打完了还是没看见俊哥,小娴就让芬帮她去问下。芬回来告诉小娴说俊哥和几个人在后面,放了最后一个炮就回来。
“都说了没事的,你就不要瞎担心了。我把这些锅收拾了,天快下雨了,你去后面把今天洗的衣服收回来嘛。”
衣服还没收到一半,芬就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哭喊着小娴。
“是不是俊哥出事了?”小娴一下子瘫在了地上,嘴里重复的念着“俊哥出事了,俊哥出事了……”
“小娴,你没事吧?”芬被吓到了,赶紧的说
“他们背来的人衣服不是俊哥的,被炸的也许是别人,我们先去看看好不好?”
衣服不是俊哥的?小娴蹭的一下站起来就跑了出去。
到了帐篷前,只见男人们围在一起,他们见小娴跑了过来,自动让开了。在男人们中间,映入小娴眼帘的是一个全身被炸烂,还少了只胳膊的怪物,他的脸已经被炸的分不清原来的模样,小娴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去,她心里一直在呐喊,不是他,不是他……,她回忆了他们初识,到结婚,再到月光下蜜语,还有她幻想的未来。几步路的距离,小娴觉得她走了一生才走到。她慢慢的蹲了下来,眼睛仔细的扫描着地上那个人。
“不是他,不是他。”小娴哭喊了出来,也笑了起来。
不是俊哥,那她的俊哥去哪里了呢?她看向周围的人。
“已经有人去找了。”男人们不敢多说一句,他们怕如果俊哥还是遭遇了不测,小娴失望会更大。
小娴再次陷入恐慌,没有消息,怎么会没有消息,难道也遭遇了不测,她再次瘫坐在地上,呆呆的看向前方。她听不见男人们的劝说,听不见芬的劝说,感受不到雨滴打在身上的凉意,她只是一个人自顾自的说着:“我要在这里等他回来。”她眼睛舍不得眨一下,怕错过俊哥的第一消息。时间在慢慢流逝,她脸上早已分不清雨水还是泪水。”
不知道几时,风中突然传来一声:“小娴!”
雨过天晴,天空恢复了往日的色彩,一切又都自由呼吸了。
九
半年时间悄然过去,冬天即将来临,修铁路的人也要回家了。虽然寒冬迫近,可小娴心里是暖暖的,和当初怀着希望来一样,回去也是满怀希望的,因为她和俊哥都会回家,回他们的家。
许是归心似箭,回去走的很快,在第十天的时候就到家了。
“俊哥,小娴,你可算回来了,我的孩子哦,你们受苦了,瞧把你们瘦的,……。”王氏一边关心,一边不住的哭。
才半年时间,王氏看起来比以前更老了,她的丈夫,儿子,儿媳都去修铁路,村里每隔一段时间都有人被炸死,石头压死等消息传来,她每天都过的担惊受怕。还好现在都平安回来,这比什么都重要。
王友才看着妻子这么激动,不免在旁边提醒到:“先进屋吧!”
“对,先进屋去,吃了饭再说。”
不知不觉两个月过去了,离新年还有十多天,即使每个角落都被寒霜覆盖,也冻结不了热闹的氛围,哪怕有些人家家里什么也没有,脸上也挂着笑容,逢人便说着吉利的话。
第二年元宵节,和去年一样,镇上也进行了戏剧表演。也许是上天觉得有愧了小娴,在多场戏中居然还有《霸王别姬》,算是提前为他们庆祝一年结婚纪念日吧!但这对小娴和俊哥来说无异于是意外的惊喜,新年最好的礼物!
这天晚上,小娴和俊哥手牵着手一起去看戏,走到熟悉的路上,看着去年看的戏,感觉一切是那么不真实,去年他们才第一次见面,现在就已经是一家人了。人生如戏,前一场还没来得及珍藏,后一场就快收尾了。
那天晚上他们对着月亮说了好多好多悄悄话,羞红了天上的云。
十
新年的炮竹声慢慢消散了,一个月后人们又动身去修铁路。
春天的太阳升起来了,可是被冬日笼罩太久的地方终是温暖不了的。
一个月后,噩耗传来。俊哥没了,他们修的那座山因为被炸药炸过,山体不稳,又接连下暴雨,引发的泥石流把整个组的人都淹没了。
奶奶记不清从她知道爷爷遇难到她坚强起来的那段日子。只知道她不能随俊哥去,因为肚子里还有她和俊哥的孩子,她每天强迫自己吃东西,强迫不让自己吐出来,强迫着做一件又一件的事。她不相信他去了,他说过以后每年都要陪她看戏的。她在等,等他回来,如果他还是不肯回来,那她就等着他们孩子长大,长大了,就带着孩子一起去找他,然后他们一家三口一起手牵手去看戏。不过她说:“不想看《霸王别姬》了!”
(教育学院2017级学前本科)
(选自2018年《晨光》第三期 总第1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