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的回音
龙 倩
天还没亮，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层层薄雾笼罩在山腰处，像是给山披了一件细细的纱。只见一道橘黄色的光透过薄雾伴着扁担的嘎吱声慢慢地往山下走，越往下走灯光越弱，直到山脚，橘黄的灯光已被白光完全盖住，一点儿也看不出它的颜色。这时远远地就会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在村子里游走。
“豆腐，菜豆腐，渣豆腐......”刚到山脚还没缓口气刘嫂就拿出她的大嗓门吆喝着。
“刘嫂，每天都那么准时，难得啊。给我来一份吧，换一个，我今天要渣豆腐。”刚听到声音就出门买豆腐的是住在山脚的陈三，不管多少，刘嫂的豆腐他是一定会买的。
“今天的豆腐不错哦。”刘嫂找了个平稳的地放下担子。
“那今天就多给我来点，再多放点汤，这个汤用来泡饭好吃得很！”陈三边说边把碗和钱递给刘嫂。
“要得！要得！”刘嫂转身揭开桶盖，热气加上大豆的香气扑鼻而来，陈三倒还吸了吸鼻子，刘嫂娴熟的舀好了，盖上桶盖，准备递给陈三，又转身打开桶盖多给他加了一勺，再递给了他。
“刘嫂，这怎么好意思，每次都这样，小本生意也不容易嘛。”
“这点好大个衣食嘛！没事，还要谢谢你经常照顾我的生意嘞！”说完刘嫂马步一站，扁担放肩上一立就起来了，扁担还在嘎吱嘎吱地叫着，陈三看看刘嫂的背影，又再看看手里端的豆腐，摇摇头就进屋了。
刘嫂是不到二十岁嫁给刘顺的，卖豆腐也就是从刘顺出去打工杳无音讯之后开始的，刘顺去打工临走的前一晚，说是想吃豆腐，刘嫂做给他吃了，吃完以后夸她做得好吃，从此刘嫂就决定以后经常给他做豆腐吃。刘嫂不知道那是她做给他吃的最后一餐饭。刘嫂已经四十好几了，大家也都很纳闷，一样的豆子一样的做法，可就她做的最好吃。她卖豆腐之后大家也就不做了，一来觉得麻烦，二来也能帮帮她。一个女人，无儿无女，丈夫也音信全无的，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邻里接济一下也是应该的；再来就是她做得那么好吃又不贵，就干脆在她那里买。
刘嫂挑着担子继续往村子里走着，伴随她的还有扁担的喊叫声，咯吱咯吱......
“刘家大媳妇，给老婆子来点菜豆腐，最近吃饭都没得哪样胃口，买点豆腐下饭开哈胃口”说话的是和她婆婆一般年纪的老太婆，她称她为二婶。
“二婶，你有好久没去找我婆婆耍咯。”刘嫂伸手去接二婶的碗，并给她舀了满满的一碗菜豆腐。
“老了，不中用了，走点路都累得很，万一摔到哪点没人晓得又是一个麻烦。”说着就把钱给刘嫂。
“对了，隔壁村那个事你想好没，劝你还是莫去了，到时候大家指指点点的不好听。”二婶接碗就说道。
“哪样隔壁村的事，二婶你今天说的哪样哦！”刘嫂一脸疑惑的问道。
“莫不是他们还没和你讲？哎呀，就是打主意要帮你嫁出去，目的就是你的那块田。”二婶继续说着，刘嫂也没放心上。刘嫂挑上担子准备走二婶又叫住她“你今天莫往你妯娌那边走了，依她的脾气，怕是今天这个生意不好做。”
“二婶放心，没得事的。”刘嫂对她二婶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刘嫂还是没听她二婶的，继续往那个方向走。
“伯妈，妈妈让你等等她。”刘嫂放下担子顺着声找去，发现声音是从楼上下来的，抬头望去就看见她侄女的头顶着两个小辫子，辫子都睡歪了。再仔细一看，她努力的垫着脚，双手还紧紧抓着栏杆，使劲垫一下又能看见满眼眼屎的小眼睛，刘嫂不禁笑出了声。
“大嫂，什么事这么开心啊！”刚从屋里赶出来的刘家儿媳妇难得看见自己大嫂笑一下，于是就问她一下。
“乖乖，回屋去吧！妈妈下来了，小心点啊，别摔咯！”对楼上侄女说完又转身对她说，“还不是你女儿，鬼灵精怪的丫头，我要是有这么一个丫头也就心满意足了。”
“大嫂，我正好有事和你说呢，正好你从这过我就先和你说了，也免得跑来跑去的麻烦。大嫂啊，大哥走了这么多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是死是活就更不知道了，你看，婆婆都已经放弃了。”看到自己嫂子脸色都变了，她还是不管不顾继续往下说。此时刘嫂也懂了，果不其然如二婶所说，这不正是刚刚二婶说的那件事吗?
“大嫂，你又何必那么拗呢，正好隔壁村有人来说，那男的媳妇刚走，还有几个小孩，小的都才四五岁，说是再找一个照看小孩，洗衣服做饭就够了，其他什么都不用做，你看你现在一个人，无牵无挂的，依我说你就答应了得了，哪管村里那些人的看法。”
“够了，你下回要再敢说这事，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刘嫂声音本来就大，加上生气，嗓门更大了，估计整个村子的人都听见了。
“凶什么凶，我还不是为你好，真是狗坐轿子，不识抬举，都这样了能有人要就不错了，还等大哥，即使大哥还在他也不再稀罕你的，你......你......你就是个呆子你！”刘二媳妇被自己大嫂这么一说毛了，她也不是省油的等，这些话几乎是跳起来说的。
“即使我再嫁，那块田我还是不会给你。”刘嫂背过身去冷冷的说道。刘嫂不想再和她闹，抬脚就想要走，刘二媳妇气心慌了，跑上前去就抓住刘嫂就问：“凭啥不给我，大哥不在了，你根本就是一个外人，现在婆婆也是跟我们一起吃住，啊！你说，凭啥不给？”刘嫂不管她，一把推掉她就挑上担子走了，她没有继续在村子里卖，而是往前走转个弯就朝回家的方向走了。
刘嫂一路上都低头走着，扁担在她背上肆意的叫着，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不小心就摔了，人整个趴在了地上，脸与地面来了个完美贴合，木桶摔出去老远，也打翻了里面的豆腐失去木桶的束缚也躺了一地。她看着躺在地上的豆腐竟大哭了起来，以前无论多苦多累她都没哭，看到自己的豆腐却哭了起来，她把自己所有的苦都以眼泪的方式告诉了大地。
第二天，刘嫂没有出去卖豆腐，而她和弟媳闹的事传遍了整个村子，事情的原委也让弟媳说变了样。就这样，传来传去事情的真相也已然面目全非，刘嫂也懒得澄清，爱说就让她们说去吧。
第三天，刘嫂早早的就把豆腐装好了，准备好一切就要出门了。她觉得冷，也只是一天没出门而已，她还特地加了一件衣服。和往常一样，到山脚天就亮了，而她也准备卖豆腐了。这刚叫第一声陈三就出来了，手里还是拿着碗，就是不说话。
“今天要什么，这豆腐比以往的都要好哦！”刘嫂率先说话了，并未感觉到异样。
“豆腐吧！”说着就准备把碗递给刘嫂，还没等刘嫂接碗，陈三的媳妇就出来了。“刘嫂，今天我们不吃豆腐了，以后再说吧。”。听到这刘嫂也明白了，就把碗还给陈三，是他媳妇的手去接的，陈三拉了一下他媳妇，不拉还好，这一拉他媳妇就怒了，“拉什么拉，天天吃豆腐，你不腻我还腻得慌呢！一听到她声音就跑得比什么都快，要不你和她过得了，反正她还有那么大一块田呢......”陈三一句话也不敢说，只得听她媳妇说，刘嫂也是一个明白人，挑着担子走了，刘嫂还是和往常一样，边走边喊，走了好久都没人买，一路上，都是扁担的惨叫声混着她的叫卖声，叫卖声越来越小，惨叫声却越来越大，到最后只剩扁担声了。
刘嫂回家路上又觉得好热，想着早上干嘛多加一件外衣。一路朝上，刘嫂没力气了，停下来休息一会就又继续走了。回到家里，放下担子就直接睡在了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
而后好久好久都没有再听到刘嫂卖豆腐。这天夜里，村里的突然狗狂吠起来，接着就听见“豆腐，菜豆腐，渣豆腐，卖豆腐......”的吆喝声在村子里回荡着，一阵又一阵，让人听的心里毛毛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刘嫂的声音，但也没人起来看看，狗继续叫着，只听见声音向村外走去，越来越远，直至没了声，但狗还在叫着。
那晚之后，刘嫂不见了，没人看见过她，之后也没人看见，关于刘嫂的突然不见，村里人各种的猜想，那些都已不重要，人已经不见了。村里从此少了点什么，人们也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作者简介：
龙倩，贵州松桃人，生于1997年7月，就读于铜仁学院，热爱文学，喜欢旅游，现任北斗文学社常务副社长。作品见于铜仁学院《晨光》期刊。
